【107调查·第四十一期】COSPLAY——爱在二点五次元
——摄影室内，coser猫小朵正在模仿漫画中的黑寡妇形象。（邹梦灵 摄）
记者︱ 张嘉航 邹梦灵 范晓宇
文编︱ 胡冠红
住在北京通州区的coser猫小朵准备出门拍一次外景。
下午四点十五分，参与外景拍摄的全员带着拍摄器材从工作室出发，在寒风中步行约十分钟后，来到一处矗立在荒野中的废弃建筑。建筑没有墙体，废弃的砖块零乱地堆放着。大家一齐动手，调整砖块，使它更像一处城市废墟。
布景准备完毕后，猫小朵在寒风中脱下厚厚的羽绒服，走进布景。
一块烟饼被适时地点燃，从砖堆的缝隙中释放出浓重的白烟。借着一阵强风，浓烟四散，营造出剑拔弩张的战场氛围。猫小朵走进这片“硝烟”四起的“城市废墟”中，脚踩碎石站定，视线凝在远方，举枪瞄准，摆出射击敌人的姿势。
红色齐肩直发，黑色紧身制服，绑腿皮质枪托，及膝长筒黑靴，手提两把黑色道具枪，她目光冷峻，身姿矫健。
此时此刻，她是漫威电影宇宙（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）改编下的超级英雄漫画人物黑寡妇——娜塔莎·罗曼诺夫。
COSPLAY不简单
拍照时，即使身处零下七度的寒风之夜，只穿一层单薄cos服的猫小朵也表现得淡定如常，到中场休息时才迅速披上两件羽绒服，与另外二人凑在一起取暖。“其实出外景还是夏天比较多，那时温度比较高，更方便。”
“这个地方是偶然间发现的，离家比较近，很方便。”猫小朵说。当然，并不是每一次外景拍摄都能如此方便：“以前我们曾经为了拍外景跑到很远的地方，甚至在那边旅馆住了一夜。”
大家在摄影师晓桀的指导下进行布景。虽然强风给布景造成了很大障碍，但一切仍按计划进行。两个伞状反光板分别装在三角支架上，灯光打在反光板上造成漫反射，使照在人物脸上的光变得柔和。一台电脑放置在一旁，其中存有摄影师选中的黑寡妇图片，每张图片上都有由摄影师标注的拍摄光线和角度。拍摄后，将相机连接电脑，可以看到出片效果，当场调整修改后继续拍摄。
拍摄三小时后，因天气寒冷，一行人不得不提前结束拍摄。回到工作室，在暖气与姜汤的共同作用下，大家被冻得僵硬的肢体逐渐恢复知觉。休息中的猫小朵坐在桌旁玩手机，回归日常的环境，她这一身装扮变得更加显眼。
“这件服装是我们自己做的，coser一般都会自己做服装和道具。”猫小朵说。
一般的裁缝很难做出cosplay的衣服。因为cos服十分复杂，花样繁多，上面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装饰，需要将服装的材质分解出来。没有现实服装作为参考，cos服的分解图完全依靠coser自己的想象力。
为了模仿人物造型，根据某件cos服的纹路和材质特点，coser可能会使用日常服装不会用到的材料，比如墙纸，或沙发的面料。发掘这类材料，需要coser细致观察人物造型，努力揣测，充分发挥想象力并不断进行试验。猫小朵说：“难就难在需要自己去理解。”
Cosplay道具也十分讲究。猫小朵说，cosplay道具是很难直接买到的，“绝大部分要靠手工制作”。制作中，根据选用材料的不同，成品的质量和还原度都会不一样。“如果是我自己用的道具基本会选择EV（EVA塑胶原料）和PVC(聚氯乙烯，一种树脂)，效果好，性价比高。”
说到cosplay化妆，“不管你自己长成什么样子，你都要想尽办法往角色上面靠”。猫小朵说：“比如这个黑寡妇的妆，我就要在亚洲和欧洲人种相貌区别大的地方做出夸张的效果。比如我的鼻子比她的塌，那就化一个很重的侧影，眼睛没她的大，就化大眼睛。这样化妆现实中看可能很奇怪，但拍成照片会把效果减淡一些，看起来就比较合适。”
当然，想要做出传神的cosplay，化妆只是一部分，coser还要在动作、神态上体现出对角色的理解，在整体气质上靠近那个人。“不是扮演他，而是变成他，才能做到传神。”
对于这次外景拍摄，猫小朵和晓桀都感到意犹未尽，于是决定用自己工作室的室内布景再拍一些照片。
摄影室相当于晓桀的办公室，玄关处的两个大柜子里摆满了各种cosplay服装和道具，立在角落的模特身上穿着楪祈（动漫《罪恶王冠》女主角）的cos服，火红的颜色十分抢眼。整个空间被拍摄用的白色布景占去大半，电扇、高脚凳摆在一旁——这些都是拍照时必不可少的辅助道具。
晓桀打开电脑，从众多黑寡妇漫画图片中选定一张。这张图片中黑寡妇双脚腾空，高高跃起。为了拍出图片效果，晓桀决定上下身分开拍摄。上身拍摄较简单，只要摆出相应造型即可。下身动作拍摄时，猫小朵需要双手以高脚凳为支撑，在跳跃中摆出人物的踢腿姿势，而晓桀则需抓拍这个瞬间。重复数次后，晓桀终于拍出了预期的效果，只待后期将上下肢的动作合成一处即可。两人稍事休息，随即开始了下一个动作的拍摄。
Cosplay摄影和传统摄影的区别不在技术上，而是在对人物的把握上。猫小朵强调说：“Coser和摄影师一定要沟通，摄影师也要尽量了解这个人物。”这要求摄影师必须在原作品的框里面发挥他的技巧，拍出角色的风格。
又经过近两个小时，拍摄工作才全部结束。接下来的后期制作同样由晓桀完成。这是cosplay的最后步骤，基本由coser或其摄影师来完成。Cosplay的后期是利用Photoshop技术，将现实中难以展现的元素加入到照片中。除调光、磨皮等基本的美化步骤外，后期制作还可以根据原作改变人物造型及背景。猫小朵表示，后期制作倾向于在模仿角色的同时也能保留自身的特点。“不需要把一个人P成另一个人。”
对于cosplay的各种技艺，coser基本都是自学成才。但这是一件复杂的工作，并非人人能做得好。晓桀看来，一个人的审美和塑造力在cosplay中至关重要。
“没有一个行业是简单的。”晓桀的语气中透出自豪。
“都是因为爱”
Cosplay是英文Costume Play的简写,指利用服装、饰品、道具以及化妆来扮演动漫作品和游戏中的角色。玩cosplay的人则一般被称为coser(也叫cosplayer)。
猫小朵从2006年开始玩cosplay，现在已是一名资深coser。猫小朵与cosplay的初次接触是在网络上，当时看到关于cosplay的介绍觉得很新奇。后来去漫展，看到别人穿cosplay的服装，十分羡慕。上了吉林艺术学院后，她便加入了cosplay社团。
猫小朵的cosplay初体验属于原创cosplay。原创cosplay是指扮演不存在于既有ACG (Animation, Comic, Game，动画、漫画、游戏的总称)作品中的角色，原创人物要求有完整的人物设定、脚本和剧本。“当时有个朋友给十二星座分别画了一个人物形象，我cos了其中一个。”当时的猫小朵尚未掌握cosplay的技术。“什么都不会，服装就大概画了个样子，拿给裁缝去做，然后再照朋友的设计添加装饰，妆也是别人给化的。”
对猫小朵来说，那是一次美好的经历：“当时觉得终于能做这个事情了，（感觉）很好玩儿。”
作为一项兴趣爱好，cosplay是出了名的“烧钱”，同时出一套cosplay照片涉及到的每个步骤的技术含量也极高。然而cosplay爱好者们却乐此不疲。用猫小朵的话说：“玩的就是这个好玩的过程。”
许多coser在cosplay的过程中学会了制衣、化妆、摄影和后期制作，一些经验丰富的coser堪称全能，而猫小朵就是这样的“全才”。多年来她参加了各种cosplay比赛，从2007年至2013年三十余次参赛经历，带给她的不只是各类提名与奖项，还有知名coser的头衔。
不过coser本身算不上是职业。猫小朵说，有时自己会接到杂志特约拍照，或者做漫展嘉宾，即使有偿，几百元的报酬也难以用来维持生计。Coser们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，有些职业甚至与cosplay毫不相干。
猫小朵现在的职业是cosplay服装道具师。今年年初，热爱cosplay的她聚集了十几名同样喜爱cosplay的伙伴，开始经营一家用自己的本名命名的服装道具工作室——方圆之间。这间工作室主要制作影视动漫造型，也制作酒吧、剧场、电视节目甚至时尚秀场的舞台道具。这个职业与她做coser的经历有着紧密的联系。在闲暇时间她也会拍cosplay照，而当工作室忙起来的时候，还是要以工作为主。
晓桀也是工作室的成员，喜爱cosplay的他同样喜欢摄影。大学毕业后，学生物专业的他凭摄影技术谋得了一个摄影师的职位。而现在他在猫小朵的工作室主管摄影。
“成立这个工作室算是我们人生的一个挑战，也能让我们的人生圆满。”晓桀从上大学年开始玩cosplay，毕业后虽然找了工作，但始终放不下cosplay。“觉得cosplay是自己喜欢的，也是自己追求的。”
更多普通的coser没有像猫小朵和晓桀一样专业高超的技术，但对cosplay的热爱丝毫不减。
2014年2月到11月期间，在北京地区举办的各类大型漫展多达十六个。漫展作为cosplay的一大展示平台，每一次举办都吸引众多coser参加，其中大多数都是“非专业”的爱好者。
校园里也活跃着众多学生coser。今年10月，北京外国语大学（以下简称“北外”）的动漫社组织了一次外景拍摄，cosplay的作品是同年新番（日本最近或即将播出的动画）《月刊少女野崎君》。据动漫社社长Lanna介绍，参与这次cosplay共有五名coser，而摄影师和妆娘（cosplay化妆师）都是请coser的朋友来帮忙，照片的后期处理则由coser们自己负责。
“我是高中时加入了社团（接触到cosplay的），”Lanna回忆道，“第一次出的是《长安幻夜》，当时很多东西不会弄，都是团长帮忙弄的。（上大学）来到北京后还想继续玩，就再次加入社团。”在各大城市的高校甚至中学，cosplay社团遍地开花，许多coser都是从社团活动开始走进cosplay的世界。
猫小朵说，曾经去漫展，看到台上的coser有12岁的孩子，台下还有年龄更小的孩子在看。“Cosplay进入中国的时间很短。第一批coser现在也就三十多岁，刚好是这些孩子父母的年龄——大人喜欢，就会带着孩子一起。”而这份热爱也由上一代传给了下一代，不仅是父母传给儿女，更是老一辈coser传给新一辈coser。
Cosplay被形容是一个二点五次元的世界，连接着动漫和游戏的二次元世界和现实中的三次元世界。它兼具二次元的奇幻想象和三次元的生动立体，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其中。对coser来说，玩cosplay是一种快乐，一切投入都值得。
而谈到进入cosplay圈子的动机，晓桀说：“玩cosplay的都是因为爱，就是因为爱。”
发展中的“非职业”
Cosplay起源于美国和日本，在中国大陆的发展只有短短十几年。1998年国内开办漫展才有了些零星自发的个人cosplay秀。2000年8月，中国大陆第一届cosplay大赛成功举办，cosplay活动初具规模。
最初，cosplay不为大众所知，经常被当做奇装异服。而现在，更多人了解并承认了cosplay，coser们也更加勇于展现自我。每逢漫展，身穿cos服的coser出现在场地周围的街道甚至地铁里的情景已成为常态。
虽然是舶来品，cosplay在我国也发展出了自己的特点。
在cosplay比赛方面，中美之间存在很大不同。2013年，猫小朵代表中国参加美国的暴雪嘉年华cosplay大赛，感触颇深。
“他们（美国）形式没有咱们这么丰富。我们的社团会出几十人甚至几百人的舞台剧来参赛，而外国人更加自我，不喜欢的角色就不会去扮演，所以无法进行大型表演。”
猫小朵说，美国人更看重手工制作：“他们很注重这东西是不是你自己做的。如果不是，就没有参赛资格了。”这一点在国内的重视程度则没有那么高。
奖项的设立也大不相同。“国内会设立多达十几种奖项，比如最佳舞台效果奖，最佳剧本奖，最佳表演奖，非常专业化。而国外则没有那么细致的划分。”
作为资深coser，猫小朵感叹cosplay十几年间发展之迅速，从无到有到现在遍地开花，如今甚至可以做与cosplay相关的职业。“最开始cosplay的环境没有这么好。”猫小朵说，她上大学时，整个长春市只有三个cosplay社团。
如今，cosplay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：商业活动中的cosplay演出，淘宝上众多的cosplay服装道具店铺，以cosplay为主题的餐厅或者咖啡厅……Cosplay不仅是个人爱好，也是新生的商机。
那么coser 算不算一种职业呢？
摄影师晓桀的观点是，这不是一个纯正的行业。“一个职业coser做的事情包括平面的，舞台的，其本身涉足的方面就很广，衍生品很多，不一定在哪一方面获利。如果说一个coser表现力很好，会有人找你演戏，那你是算做演员赚的钱，还是做coser赚的钱呢？”
当前，大部分coser并不以经济利益为目的，更多还是从个人兴趣出发从事cosplay活动，cosplay这个圈子的界限也还很模糊。晓桀说：“不用把界限划得这么明显，这个圈子没有那么高冷。”
对于玩cosplay 的coser们来说，行业的发展顺其自然就好，“玩”的过程才更重要。
猫小朵说：“我很喜欢cosplay，喜欢到希望一直做下去。” //107调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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